唐 林(四川省社會科學院)
摘要:在中國文化史上,有關蜀人張栻的研究和文章可謂浩如煙海。然而,從圖像學的角度,張栻的畫像,包括面貌、特征、年代、寫本、刊本、刻本等,在中國繪畫藝術史中有著什么樣的表現,這個可以說還是一個無人涉足的學術空白。本文試圖從繪畫領域入手進行研究,從張栻最早的畫像、古代紙本畫像、古代版畫畫像、在日本的畫像、出處不明的畫像等五個方面,討論在歷代宮廷畫家、民間畫家、日本畫家以及不知名畫家筆下張栻的各種樣貌與具體呈現,對張栻畫像的制作年代、有關史料進行了初步梳理和考證。通過研究可以知道,在過去幾百年里,張栻的影響力早已超越學術進入中國繪畫,不僅歷史悠久,而且影響深遠,同時,一個名人畫像的排位、多寡等等,實際上是其影響、身份、地位的具體反映,對其進行研究,對于豐富完善歷史文化名人有著重要意義。有鑒于此,在今后各地歷史文化名人研究中,名人畫像應該是各級政府和諸位學者們值得關注的一個重要內容。
關鍵詞:東南三賢 張栻 歷代畫像 考略
張栻(1133—1180年),字敬夫,號南軒,學者稱南軒先生。南宋漢州綿竹(今四川綿竹市)人。兩朝丞相、抗金名將張浚之子。曾官吏部侍郎、知州、秘閣修撰、荊湖北路轉運副使等職。創建了湖南長沙城南書院,主教岳麓書院,從學者達數千人,奠定了湖湘學派規模,為湖湘學派的一代宗師。蜀中學者從張栻受教后,返回蜀地,講學于成都“兩江之上”,促進了蜀學的發展。南宋孝宗淳熙七年(1180年)遷右文殿修撰,提舉武夷山沖祐觀,其學自成一派。著有《南軒易說》《癸巳論語解》《南軒集》等。
張栻是南宋文化復興領袖,道學(理學)宗主,蜀學和湘學的主要代表人物,湖湘文化創始人。南宋理宗淳祐初年(1241年)從祀孔廟,后與李寬、韓愈、李士真、周敦頤、朱熹、黃干同祀石鼓書院七賢祠,世稱“石鼓七賢”。張栻做官為學及道德人品均是當時和后人的楷模,其思想對曾國藩、左宗棠、黃興、毛澤東等產生深遠影響。今湖南寧鄉張南軒墓(含其父張浚墓)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四川綿竹縣城南1.5公里許原有南軒祠,這里是張浚父子居住過的地方,民國末年祠殘破。1984年,新掛“宣公故里”匾額一通。1991年縣政府撥款維修南軒樓,并在南軒故里召開了“全國首屆張拭學術討論會”。張栻是2020年四川省公布的10位第二批四川歷史文化名人之一。
張栻與朱熹、呂祖謙齊名,時稱“東南三賢”。朱熹(1130-1200年),字元晦,又字仲晦,號晦庵,晚稱晦翁。中國南宋時期理學家、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詩人。朱熹是理學集大成者,閩學代表人物,被后世尊稱為朱子。著有《朱子大全》《朱子集語象》等。呂祖謙(1137—1181年),字伯恭,南宋理學家、文學家。他所創立的“婺學”,又稱“金華學派”,首倡經世致用,是當時最具影響的學派。著有《東萊集》《歷代制度詳說》《東萊博議》等。
在中國歷史上,為圣賢忠孝畫像,以示表彰、紀念,以此教化世人,供后人景仰和膜拜,這是中國古代的一個優良傳統,其影響越大,畫像越多,比如孔子,作為我國古代偉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儒家學派創始人,世界最著名的文化名人之一,他的畫像可以說不僅出現在國內可能的任何地方,如孔廟、教科書、經典圖書等,更出現在包括大英博物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哈佛大學圖書館等國外最富盛名之地。那么,作為與朱熹、呂祖謙齊名的理學大師的張栻,他的畫像最早出現在什么時候哩?受到了哪些祭祀?他本來的樣貌是什么樣子?他的畫像在南宋及以后各個朝代有什么樣的呈現?這應該是張栻研究的一個重要內容。
本文擬從五個方面對張栻的畫像進行介紹,分別是張栻早期的畫像、古代紙本畫像、古代版畫畫像、在日本的畫像、出處不明的畫像。
一、早期畫像
考證張栻早期畫像,首先涉及一個關鍵問題,那就是:張栻本來是什么樣貌?
關于張栻生平諸事,譬如何時出生于四川閬中,何時離開四川,如何協助父親籌劃戰事,如何創建城南書院,怎樣與朱熹岳麓講道,等等,這樣的文字可謂不勝枚舉,但有關其樣貌的文字記載十分罕見,筆者查到的有關張栻樣貌最早文字描述是明初著名學者金華宋濂的《宋九賢遺像記》,記載了他對周濂溪、程明道、程伊川、邵康節、司馬光、朱熹、張栻和呂祖謙等這九位先賢“遺像”的描述。根據宋濂自述,這些遺像均來自“世傳家廟像影,恭以諸家所載”,他是想通過對九位先賢遺像的描述,表達了他對先賢們的“道德沖和之容,儼然于心目之間”的敬仰之情,以及“欲指望鞭從之”的愿望。
宋濂對張栻樣貌的文字描述如下:
南軒張子姿貌俊偉,眉目聳秀,白而潤豐,下少須,神采燁然。椰冠,紗巾。道服青皂緣,系以縚。履白。坦蕩明白,使人望而敬之。
宋濂此文,從頭到足,對張栻的外貌、服飾、鞋子都作了較細致的描述,因此,這是一幅全身像,而不是人們常見的半身像。目前,張栻這種全身像僅見于(明)呂維祺《圣賢像贊》的明清各類刻本、(清)上官周《晚笑堂畫傳》乾隆刻本和《溈寧湯溪張氏九修族譜》卷一的民國十三年源遠堂刻本。這些將在下面有關部分進行介紹。
據有關史料記載,張栻的畫像在他去世后不久就出現了。依年代順序,至少有以下三則史料。
第一則是朱熹所寫的《亡友張敬夫畫像贊》,最后幾句是“彼其揚休山立之姿,既與其不可傳者死矣。觀于此者,尚有以卜其見伊、呂而失蕭、曹也耶?!敝祆涔视诠?200年,比張栻晚20年,此畫像贊說明,至少在公元1200年之前,即張栻去世后不到20年內,張栻的畫像已被畫家所繪。
第二則是王炎所寫《到城南園,瞻南軒先生遺像》,文中有“此道會誰傳,丹青但陳跡”的詩句,丹青即指繪畫。王炎(1137—1218年)字晦叔,一字晦仲,號雙溪,乾道五年進士,曾官多職,著述頗豐,生平與朱熹交厚,往還之作頗多,又與張栻講論,故其學為后人所重。王炎故于1218年,比張栻晚了38年。此詩表明至少在公元1218年之前,長沙的城南書院已經有了張栻的畫像。這個時間距離張栻去世的時間有38年。
第三則是淳祐三年(1243年),在建康(今江蘇南京)所建的在金陵天禧寺之側,知府杜杲(1173—1248年)重修了真德秀(1178—1235)所建張南軒(張栻)祠堂,為屋六七楹,拔田百畝,請人繪張栻畫像于堂前,其像惟妙惟肖,刻石“張宣公讀書處”,杜杲并撰《重修張南軒先生祠堂記》?!鹅籼糜洝酚嘘P“畫像”原文如下:“伊昔宣公,講學斯軒,南軒之名,與道俱尊。奚未百年,棟宇摧傾,今我來斯,載瞻載嚬。亟命匠氏,斬然一新,有隆斯堂,鏗鏘其門。像圖惟肖,奠位妥神,遂使先師,不窘寒溫。牢醴時薦,觴豆序陳,豈軒之新,軒存敬存。櫳石琢詞,以告后人。淳祐三年七月丙子后學杜杲記?!贝镜v三年,即1243年,這個時間距離張栻去世已整整63年?!鹅籼糜洝凡坏洈⒘水嬒裰嬖?,更說明在張栻去世63年的時間里,他的畫像已經傳播到了江蘇的南京。雖然長沙南京兩地按今天交通其路程并不太遠,高速公路僅800余公里,但在1000多年的南宋,這個距離卻是十分遙遠了。那么,為什么建康(今江蘇南京)會建張南軒祠堂呢?原因如下:紹興三十一年(1161)十一月,張栻之父張浚判建康,次年五月,被任命專一措置兩淮事務兼兩淮及沿江軍馬,開府治兵,都督江、淮軍馬以抗金。至隆興二年(1164)四月因宋金戰爭中的重要戰役之一符離之潰而去職,張浚、張栻父子倆人在建康生活近三年,建安時期,張栻在父親帳中做參謀,“內贊密謀,外參庶務,其所綜畫,幕府諸人皆自以為不及也?!睆垨蚴歉赣H張浚的得力助手,并為人交口稱贊。建康的張南軒祠堂是為了紀念曾在建康為國效命的張栻而修建。
當然,現在,所有這些文獻中的張栻畫像早已不知蹤影。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張栻去世后,繪畫他的畫像,特別是他的半身像,從目前流傳下來的歷代張栻畫像來看,基本上都符合明代宋濂描述的基本樣貌,即“姿貌俊偉,眉目聳秀,白而潤豐,下少須,神采燁然。椰冠,紗巾。道服青皂緣,系以縚”,并且由于這樣的樣貌是“世傳家廟像影,恭以諸家所載”,所以得到后來的同道和門人弟子的公認,而成為追思、緬懷張栻的最好紀念之物。
二、古代紙本畫像
本文的古代指清代(含清代)之前。紙本畫像是指以紙為底的畫像。
張栻的古代紙本畫像(包括宮廷畫家、民間畫家所繪的畫像)非常少。迄今為止,這類畫像僅發現四件,均為寫實畫像(與寫意畫像相反的畫像),其中三幅畫像,由于遞藏于歷代宮廷,因此可以肯定它們是出自宮廷畫家之手。僅憑這一點,可以知道在張栻去世后的各個朝代,張栻在官方(宮廷)序列中一直處于巔峰之列。
圖一 《華陽伯張栻》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明代《至圣先賢像冊》第118圖
1、明代《至圣先賢像冊》的《華陽伯張栻》
《華陽伯張栻》(圖1),見于故宮南熏殿舊藏的明代《至圣先賢像冊》?!吨潦ハ荣t像冊》,紙本,60頁,120對幅,描繪孔子及其弟子和歷代先賢先儒,圖繪起自戰國時期孔子,終至元朝許衡,即自春秋戰國時代至元代共120位歷代名儒的設色畫冠服半身像,各像題簽。每幅縱33.3厘米,橫24.3厘米。此像冊原為清宮安奉歷代帝后賢臣圖像的南薰殿舊藏,現藏于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
在《至圣先賢像冊》中,張栻排在第118位,圖像右上角有“華陽伯張栻”行書題簽,排在張栻的前兩位是司馬光(第116位)、朱熹(第117位),后兩位是呂祖謙(第119位)、許衡(第120位)。勿需懷疑,張栻前后四人均為宋元兩朝的了不起的人物。
《至圣先賢像》是為配享從祀孔廟(文廟)的先儒們而繪制的。從祀亦即“配享”,指古代宗廟祭祀中,常設的、次于主要祭祀對象但與其密切關聯的祭祀對象。在中國歷史上,為孔子及弟子繪畫像始于東漢永平十五年(72年),明帝劉莊東巡路過孔子故鄉曲阜,祭祀孔子及七十二弟子,這是孔門七十二弟子從祀于孔廟之始。東漢光和二年(179年)始立洪都門學,學內畫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不過,以先儒配享孔子的歷史時間要晚得多,是從唐貞觀六年(632年)才開始的,當時,唐太宗詔國學罷周公祀,以孔子為先圣,顏子為先師配享孔子,并詔天下州縣立廟享祀。不過,隨著朝代的變換,各個朝代的從祀人數略有變化。據考證,從祀孔子人數最多是在民國八年(1919年),共172人。張栻是在景定二年(1261年)由朝廷確定配享從祀孔廟的。
此畫像原圖為許多書籍刊用,如《四川通史》、《中國歷代人物圖像集》等,是今天書籍報刊引用最多的兩幅畫像之一,另一幅是明代《歷代圣賢名人像冊》的《宋右文殿修撰張栻》。
除了張栻,四川地區從古至今僅有揚雄和魏了翁兩人進入過從祀之列。
揚雄(公元前53年—公元18年),漢代蜀郡郫縣(今四川成都郫都區)人,歷代京都大賦之祖,是迄今為止在歷史上影響最大的四川思想家,被后人尊稱為西道孔子、漢代孔子。他是于北宋元豐七年(1084年)列入從祀的,號為成(城)都伯揚雄,當時配享從祀于孔廟的賢儒是107人。遺憾的是,在明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揚雄因曾擔任篡奪漢朝政權建立新朝而名聲不佳的王莽的大夫,而被認為“背棄漢恩臣事新室”,被明代朝廷移除從祀名單,并且以后再也沒有進入從祀孔廟之列。由于這個原因,在清代顧沅編撰的《圣廟祀典圖考》中沒有揚雄的畫像。
魏了翁(1178—1237),邛州蒲江(今四川蒲江縣)人,南宋一代名臣,是宋代繼朱熹之后的著名理學家,也是成都地區繼漢代揚雄之后又一位大思想家,在中國學術史和成都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是于清代雍正二年(1724年)增入從祀孔廟之列的。
在古代,對于一位中國圣賢,配享從祀孔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
圖二 《宋右文殿修撰張栻》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明代《歷代圣賢名人像冊》第39圖
2、明代《歷代圣賢名人像冊》的《宋右文殿修撰張栻》
《宋右文殿修撰張栻》(圖2)見于南熏殿舊藏明代《歷代圣賢名人像冊》?!稓v代圣賢名人像冊》,紙本,45對幅,22頁,描繪有從周公(中國商末周初儒學奠基人)至金代學士趙秉文(1159—1232年)共歷代圣賢名人44人,設色畫冠服半身像,各像題簽。每幅縱42.6厘米,橫34.6厘米。原藏中國歷史博物館,2003年該館與中國革命博物館合并,現藏中國國家博物館。
在《歷代圣賢名人像冊》中,張栻排在第39位。圖像右上角有“宋右文殿修撰張栻”的行書題簽。排在張栻前兩位的是黃庭堅(第37位),秦觀(第38位),后兩位的是周必大(第40位)、黃干(第42位)。
此畫像原圖為許多書籍刊用,如《千年學府湖南大學史話》、 《中國歷代名人畫像譜》、《至盛岳麓》等,是今天書籍報刊等引用最多的兩幅畫像之一,另一幅是明代《至圣先賢像冊》的《華陽伯張栻》。
在該像冊中,除了張栻,有關四川的人物還有嚴君平(第9位)、揚雄(第10位)、諸葛亮(第13位)、陳摶(第21位)、陳堯叟(第23位)、蘇洵(第31位)、蘇轍(第36位)。不知什么原因,此像冊繪宋代圣賢名人獨詳,而唐代卻沒有一人列入,并且有宋一代,居然沒有風頭最盛的蘇軾,卻有他的父親蘇洵和他的弟弟蘇轍。
圖三 《張栻像》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明代《歷代圣賢像冊》第57圖
3、明代《歷代圣賢像冊》的《張栻像》
《張栻像》(圖3)見于南熏殿舊藏《歷代圣賢像冊》(應亦稱《歷代圣賢半身像冊》),《像冊》為紙本,三十一對幅,每幅縱一尺三寸五分,橫一尺二分,設色畫冠服半身像,各像題識。描繪了從原始象形文字的創造者倉頡至元代許衡共62位圣賢。像冊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
在《歷代圣賢像冊》中,張栻排在第57位,排在張栻前兩位的是岳飛(第55位)、朱熹(第56位),后兩位的是呂祖謙(第58位)、蔡元定(第59位)。
《張栻像》右上角有行書像傳:
張南軒名栻,字敬夫。自幼侍父浚,紹興中拜相,兗州陜州宣撫,忠貫日月,孝通神明,勳國恩民,威震四夷,功垂永世。述《四德銘》,镵之于石。栻皆親覽,其所見聞,莫非仁義忠孝之實。及長,學義利之辨。官至秘閣修撰。號南軒先生。
在《歷代圣賢像冊》中與四川相關的人物有揚雄(第16位,前一位是司馬遷,后一位是嚴子陵)、李白(第36位,前一位是郭子儀,后一位是杜甫)、杜甫(第37位,前一位是李白,后一位韓愈)、蘇軾(第47位,前一位是司馬光,后一位是黃庭堅)。
圖4 《張栻像》
法國圖書館藏清代《歷代帝王圣賢名臣大儒遺像》第61圖
4、清代《歷代帝王圣賢名臣大儒遺像》的《張栻像》
《張栻像》(圖4) 見于清代彩繪本《歷代帝王圣賢名臣大儒遺像》(Portraits de Chinois celebres)冊頁,手繪本。該冊共包含百余位古代人物遺像,并附人物說明介紹。這套書面世的只有第一冊和第三冊,人物畫僅有70幅,從伏羲、炎帝、黃帝起至元世祖忽必烈、許衡、明太祖朱元璋止。前為像傳,后為畫像?,F藏于法國國家圖書館。有專家認為,該《遺像》冊頁繪制于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冊頁的圖像大多與清宮廷南薰殿圖像中的冊頁有某種關聯。
在《歷代帝王圣賢名臣大儒遺像》冊頁中,張栻排在第61位,排在張栻前兩位的是朱熹(第59位)、蔡沈(第60位),后兩位是南宋孝宗皇帝(第62位)、呂祖謙(第63位)。
張栻像傳文字:
張栻,姓張,名栻,字敬夫,西蜀廣漢人。父浚,字德遠,封魏公。公自幼時日事魏公左右,所見聞者,莫非仁義忠孝之實。及長,受學于胡五峰之門。紹興末,孝宗受禪,如召赴行至,即進言曰:“上念宗社之讎恥,下憫中原之涂炭,惕然于中而思有以振之。臣謂此心之發,即天理也。愿益加省察,而稽古親賢以自輔,毋使其少息,則今日之功可以立成。”帝大奇之。官至秘書修撰。號南軒先生。所著《論語》《孟子說》《太極圖說》《洙泗言仁》《諸葛武侯傳》《經世紀年》,行于世。理宗開慶(實為度)二年,追封華陽伯,從祀孔子廟。
在此冊頁中,還有兩位四川人,一是揚雄,一是蘇軾。揚雄排在第36位,其前兩位是蘇武、班昭,后兩位是漢光武帝、宋太祖。蘇軾排在第52位,其前兩位是程頤、司馬光,后兩位是張載、周敦頤。
由于《歷代帝王圣賢名臣大儒遺像》冊頁藏于法國圖書館,中國國內目前對冊頁中的畫像基本沒有研究,僅有一些文字介紹,大多語焉不詳,如畫幅尺寸等就沒有介紹。不過,這個冊頁的某些畫像倒是為國內的許多書籍所引用,比如沙爽《做人做官蘇東坡》引用其《蘇軾像》,喬繼堂主編《正說歷朝八十帝》引用其《宋欽宗趙桓像》,石崗《中國歷史名人故事集 上古卷》引用其《周公像》,等等,這表明法國國家圖書館的這個冊頁是學者們研究中國歷代帝王圣賢名臣畫像的重要史料及來源。
從題首可知,該冊頁人物說明的書法由清代常岫書寫,但沒有說明畫像是由清代的哪一位畫家所繪。據《臺州歷代書畫篆刻家傳略》:常岫(僧)(?一1689),字蒼林,號懦翁,又稱松阿樵者,黃巖人。生于京師,十五歲剃發于太平佛寺,為法華老人之孫。少習經史,常為人手書尺牘,詞足意達,頗受贊譽。其詩高簡沖淡,著有《寒濤閣集》。
至于為什么說這些畫像是“遺像”,可能僅是一種表述而已,因為此冊頁畫像實際上與南熏殿舊藏的各位帝王圣賢名臣畫像并無大的差別。
由于以上所述四種畫像(像冊、冊頁)均涉及清代宮廷的南熏殿圖像,故有必要對南熏殿圖像作一些介紹。
明代朱元璋等人驅逐蒙古統治者后,原屬元代宮廷收藏的一批宋、元帝后像就成了明代宮廷的藏品,當時合藏于明代宮中的一個名叫“古今通籍庫”的藏書處。明代,宮廷召集了一批畫家,在繪制本朝帝后像的同時,又制作了一大批前朝名臣、圣賢、帝后畫像掛軸與冊頁,置于文華、武英兩殿。入清之后,所有這些畫像理所當然都成為戰利品,成為清代宮廷的收藏品。清乾隆年間,乾隆皇帝在檢閱內務府庫中時發現這批畫像幾十年來無人問津,“塵封蛀蝕,不無侵損”,于是命令將這批畫像重新統一裝裱,并命人詳定次序,竣工后進呈御覽。再后,他又令人將所有這些畫像改藏于修茸一新的南熏殿中。南薰殿始建于明代,是位于武英殿西南的一所獨立院落,是明朝遇冊封大典時重要的禮儀之地。這批畫像改貯南熏殿后,南熏殿便成為專門保存歷代帝王后妃、圣賢名臣肖像的宮殿。為此,乾隆還作《南薰殿奉藏圖像記》,刊刻于石,立于殿前。所以,這批畫像又被研究者稱為南薰殿圖像。1949年,大部分南薰殿圖像被運至中國臺灣省,收藏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剩余部分則分散藏在故宮博物院和中國國家博物館。
清代,根據南熏殿收藏的肖像,學者胡敬據此寫出《南熏殿圖像考》一書,收錄總計大小凡五百八十三像,俱詳考其絹紙尺度及所畫之冠服,至為廣博。胡敬(1769—1845),字以莊,嘉慶十年(1805)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歷充武英殿、文穎館篡修官,累遷翰林院侍講學士,曾與篡《全唐文》《石渠寶笈三編》等。今天,人們要研究中國歷代宮廷所藏人物肖像,胡敬的《南熏殿圖像考》是必須參考的重要文獻。
據考證,在南熏殿畫像中除了伏羲、唐堯、夏禹、商湯和周武王等五幅畫像有明確的作者是宋代大畫家馬麟之外,其他500余楨畫像均未標明作者。但它們無疑是當時的宮廷畫家所繪,并且由于繪畫對象是尊貴的帝王名臣,所以,這些畫家們一定是宮廷畫院的頂尖高手。可以說,被稱為“清殿藏本”的南薰殿舊藏是代表當時“政府標準”的歷代明君賢臣像。一般畫家是不可能有資格為宮廷繪畫帝王名臣肖像的,更別說民間畫家了。
歷朝歷代,帝王名臣像從來都是宮廷畫家肖像創作的主要題材,這些圖像或憑想象,或摹前人,程式化因素較濃,缺乏個性,但突出高大魁偉的體態和威嚴英武的氣宇,正如乾隆皇帝在他親寫的《南熏殿奉藏圖像記》中的所說“以示帝統相承,道脈斯在”,這些畫像令人肅然起敬,確實起到了瞻仰、緬懷、奉祀的功能。張栻畫像即可為一例。在上述四幅張栻畫像里,除了第一節介紹的明代宋濂描述的張栻基本樣貌之外,四幅畫像中的張栻均是一派儒生之氣,面容和藹又嚴肅,雙眸閃亮,可以說是儀表堂堂,風姿挺拔。這應該就是后世畫家臆想中的張栻樣貌。
古代的人物畫像,畫家們主張以形寫神、形神兼備,在人物形象的刻畫上,似乎并不十分注重表現人物的外貌特征,而是深入揭示人物的精神氣質。這也是為什么南熏殿所藏圣賢名臣肖像雖多為后人臆想或追摹而成,但依然神韻盎然,不失為精品的關鍵所在。讓后人在看到他們樣貌的同時,追念其睿智之心也油然而生,其目的也就達到了。
三、古代版畫畫像
中國版畫是中國美術的一個重要門類。古代版畫主要是指木刻,也有少數銅版刻和套色漏印。
圖五 《張南軒像》
明代益藩陰刻繡像本《古先君臣圖鑒》“臣像”第88圖
1、明代《古先君臣圖鑒》的《張南軒像》
《古先君臣圖鑒·附小傳古贊》為明代刻本,有君像從伏羲至閩王41幅(目錄作43人),與四川有關者僅昭烈帝(劉備);有臣像101幅(目錄作100人),從倉頡至劉因,每幅均配有小傳及古贊。十行二一字,四周單邊,白口,無魚尾,框縱24.1厘米、橫160厘米。
在《古先君臣圖鑒》中,《張南軒像》(圖5)排在臣像第88位,其前兩位是朱熹(第86位)、呂祖謙(第87位),后兩位位是陸九淵(第89位)、黃干(第90位)?!稄埬宪幭瘛妨袨闀恼?,生平介紹的文字則列在背面。從正文看,是從《宋史.張栻傳》節取和歸納而成。其文曰:
按本傳:南軒姓張,名栻,字敬夫,西蜀廣漢人,丞相浚之子也。穎悟夙成,浚愛之。自幼學,所教莫非仁義忠孝之實。長師胡宏,一聞孔門論仁親切之旨,即有得焉。宏稱之曰:“圣門有人矣?!睎蜃砸鎶^勵,以古圣賢自期,作《希顏錄》。以蔭補官,除直秘閣。時浚開府治戎,參佐皆極一時之選,栻時以少年內贊密謀,外參庶務,其所綜畫,幕府諸人皆自以為不及也。間以軍事入奏,因進曰:“陛下上念宗社之讎,下憫中原之涂炭,惕然于中而思有以振之,親賢以自輔,則今日之功可以必成?!钡郛惼溲?。帝嘗言:“仗義死節之臣難得?!睎驅Γ骸爱斢诜割伕抑G中求之,若平時不能犯顏也諫,他日何望其仗義死節?”帝又言:“難得辦事之臣?!睎驅Γ骸氨菹庐斍髸允轮?,不當求辦事之臣,則他日敗陛下事者未必非此人也?!边w右文殿修撰。病且死,猶手疏勸帝“親君子,遠小人,信任防一已之偏,好惡公天下之理?!碧煜聜髡b之。栻有公輔望,年四十而卒,帝聞之,嗟嘆不已。學者稱為南軒先生。追封華陽伯,詔從祀?!?/span>
贊曰:
心朋紫陽,此道有契。義利條分,正異默契。儒者之英,道學之棣。
此《古先君臣圖鑒》明萬歷十二年(1584)益藩陰刻繡像本。益端王名佑檳,為明憲宗朱見深第六子,張德妃生,于成化二十三年(1487)受封,至弘治八年(1495)就國建昌府故荊王邸,世襲爵位。據徐學林編《徽州刻書史長編》,《圖鑒》收藏及圖鑒題目變化情況:國家圖書館藏萬歷十二年(1584年)益藩刻明潘巒述編《君臣圖鑒》不分卷,復旦大學圖書館藏翻刻益藩此書改題《重刻古先君臣圖鑒》。
明代《古先君臣圖鑒》的編述(一些書籍稱“編繪”,用“繪”,恐不妥)潘巒,字碧井,江西婺源人。經緯象數、書畫,皆窺其奧,尤精音律。荊益諸王聘為紀善,考古樂章制器,頗臻其妙。有《禮樂志》、《八家行草》等書。
《古先君臣圖鑒》的圖像今為眾多書籍引用,均注明為明刊本,如《王羲之書法范本》引用鐘繇之像,《做人做官蘇東坡》引用蘇軾之像,等。
此書與四川相關者還有揚雄(第17位)、諸葛武侯(第23位)、李白(第46位)、杜甫(第49位)、蘇軾(第75位)。
圖六 《張南軒像》及小傳、古贊
明代周進隆編《歷代君臣圖像》“臣像”第63圖
2、明代《歷代君臣圖像》的《張南軒像》
《歷代君臣圖像》(高宗哲編和刻本1651年),其中君像(上冊)有從伏羲到閩王共40人,有臣像(下冊)從倉頡到許衡共68人。
在《歷代君臣圖像》臣像類中,《張南軒像》(圖6 )排在第63位。張栻前面兩位的分別是岳飛、朱熹,后面兩位是呂祖謙、蔡元定。張栻畫傳與“古代紙本畫像”之三、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明代《歷代圣賢像冊》張栻像畫傳文字相同,故略,但贊不同。贊如下:
贊曰:敬夫侃侃,天資穎悟。學辨義利,克有歸趣。卓然之見,非積寸銖。究尋大本,首優諸儒。圣賢自期,時?(同哉)不淑。名揭南軒,瞻者拭目。
《歷代君臣圖像》為明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進士承事郎紹興府推官莆田周進隆根據浙江紹興郡舊書《圣賢圖》而來(方壽彥認為此書最晚應產生于元代)。周進?。?453—1520),字紹立,福田莆田人。明成化二十年進士,歷任紹興府推官、監察御史、太平知府,廣西按察使、右布政使、左布政使等職。那么,《圣賢圖》是一本什么樣的書呢?《圣賢圖》收錄北宋真宗(997—1022)時的名將高太尉的孫子高宗哲收集的圖片,正統三年(1438)所出版,在紹興郡齊舊藏,原書“經歷歲深,摹本剝落,不堪明白。命來司理郡獄暇間而觀之,慨然有感,乃以重用鐫石”。今中國歷史博物館藏有明代高宗哲集繪的明繪本《圣賢像》(有殘)。
《歷代君臣圖像》中的圖像為眾多書籍引用。
此書與四川有關的人物,君類有蜀先主(劉備,第17位)、武則天(第29位),臣類有揚雄(第13位)、諸葛孔明(第19位)、李白(第42位)、杜甫(第43位)、蘇東坡(第58位)。
除中文刻本之外,高宗哲編《歷代君臣圖像》還有日本刻本,即日本安慶四年(1651年)京都安井宗左衛問尉刊本。
圖七 《張南軒像》及小傳
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歷代君臣圖鑒》“臣類”第86圖
3、清代《歷代君臣圖鑒》的《張南軒像》
《歷代君臣圖鑒》(清拓本)共三冊。第一冊為君類,從炎帝神農氏至紀閩王共42人,第二、三冊為臣類,從后稷至吳臨川公(吳澄)共93人。1頁為畫像,1頁為像按(像解)。像前按后。畫像為墨紙,每幅縱23.9厘米,橫20.2厘米。哈佛燕京圖書館(Harvard–Yenching Library)藏。據黃虞稷(1629—1691年)所著《千頃堂書目.傳記類》(成于清初),《歷代君臣圖鑒》不知何人所繪,益王府刊。益王府刊即明代益王府刊印。
在《歷代君臣圖鑒》中,《張南軒像》(圖7)排在臣類的第86位,張栻前兩位是朱熹、呂祖謙,后三位是陸九淵、黃干。張栻畫傳與上面明代《古先君臣圖鑒》的《張宣公像》的畫傳一樣,但贊不同。贊如下:
贊曰:友乎朱子,于道有益。義利之分,正異之辟。??彘T,是敬是式。
《歷代君臣圖鑒》涉及四川的,君類有劉備(第16位)、武則天(第30位),臣類有揚雄(第17位)、諸葛亮(第22位)、李白(第42位)、杜甫(第45位)、蘇軾(第74位)等人。
圖八 《張宣公像》 清代上官周編繪《晚笑堂畫傳》
4、《晚笑堂畫傳》中《張宣公像》
《晚笑堂畫傳》(《晚笑堂竹莊畫傳》)系清代著名民間畫家上官周編繪的人物像傳,是明清以來重要的人物畫譜之一。此書內收歷代圣賢、名臣、名將、名媛之像,并附有小傳,一圖一文對應,版刻線條清晰,末附《明太祖功臣圖》,是清代中期版畫之代表作。1743年(乾隆八年)聘請廣東名工雕版刊行。收集作者依據史料刻畫的120位歷史人物繡像,每幅繡像皆附有像贊文字。
《張宣公像》(圖8)的左側是朱熹撰寫的畫贊,也叫《亡友張敬夫畫像贊》,如下:
朱子贊先生像曰:擴仁義之端,至于可以彌六合。謹善利之判,至于可以折秋毫。拳拳乎其致主之切,汲汲乎其干父之勞。仡仡乎其任道之勇,卓卓乎其立心之高。知之者識其春風沂水之樂,不知者以為湖海一世之豪。彼其揚休山立之姿,既與其不可傳者死矣。觀于此者,尚有以卜其見伊、呂而失蕭、曹也耶。
背面有張栻傳記,如下:
先生諱栻,字敬夫,綿竹人。父魏國獻公浚。先生在異質,穎悟夙成,忠獻愛之。自其幼學而所以教者,莫非忠孝仁義之實。既長,命往從胡五峰先生之門,問程氏學。先生一見,知其大器,即以所聞報之,曰:圣門有人,吾道幸矣。公之教人,必使之先有以察乎義利之間,而后明理、居敬,以造其極。其剖析開明,傾倒幼至,必竭兩端而后已。官至秘閣修撰。號南軒先生。
由于篇幅原因和與前面所述文字基本相同,從此處起,不再排列張栻位次。與四川相關的人物李白、杜甫、蘇洵、蘇軾、蘇轍、黃庭堅,亦然。
圖九 《晦庵南軒岳麓講道之圖》
明代陳論編集《重修岳麓書院圖志》卷四
5、《晦庵南軒岳麓講道之圖》
《晦庵南軒岳麓講道之圖》(圖9)載于萬歷刻本《重修岳麓書院圖志》卷四,表現的是張栻一生中最出彩的一個事件:朱(朱熹)張(張栻)會講。朱張會講,又稱“朱張岳麓會講”。乾道三年(1167),朱熹聞張栻得胡宏之學,專程自福建崇安去長沙訪問主教岳麓、城南書院的張栻,就《中庸》之義的“未發”、“已發”及察識持養之序等問題進行講論,據稱“三日夜而不能合”,由此開啟湖湘學派與閩學的交流,對兩派學術思想的形成和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在整個中國學術思想史上,朱張會講具有非凡的意義,開啟了中國書院史上不同學派自由交流對話、相互質疑論辯的先河,遠近四方士人的參與,更使會講活動成為學術交流傳播的最好平臺。據史書記載,會講期間,四方士人前來聽講者絡繹不絕,出現了“一時輿馬之眾,飲池水立涸”的盛況。在這之后,朱張會講的形式被宋代理學家廣泛采用,如朱熹和陸九淵兄弟的鵝湖之會(1175)、朱熹和陸九淵的白鹿洞書院會講(1181),都是中國思想史上的重大事件?!皶v”不但包括學者之間對基本學術、理論問題進行交流與探討,還具備有引領整個社會的風尚,起到“一道德,同風尚”的教化作用。
《晦庵南軒岳麓講道之圖》描繪的就是朱張會講這一場景。畫像中,前面是大門與圍墻,大門上方有“岳麓書院”四個字,大門后面一個高高的閣樓上,閣樓內部左右兩人,一人為朱熹,一人為張栻,兩人正在談話,閣樓外部下方左右各立一人,應是朱熹、張栻的弟子。
《重修岳麓書院圖志》由明代陳論編集、清代吳道行續正。陳論(1469—1536年),字恩魯,號敬所,攸縣東門人。明正德三年(1508年),受省督學陳鳳梧賞識,擔任岳麓書院山長(校長),大約六年后離職。吳道行(1560—1644),明末學者,字見可,湖南善化(今湖南望城)人,晚年成為明代岳麓書院最后一任山長,以“朱熹張栻為宗”,治學嚴謹。
圖十 南宋朱熹《城南唱和詩》手卷(局部)
紙本墨書 縱31.5厘米 橫275.5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這里,順便講一講朱熹傳世墨跡中最著名書法代表作《城南唱和詩》(圖10),這是朱熹書寫的唱和張栻的詩作。朱孝宗乾道三年(1167)八月,朱熹與張栻在譚州游歷城南勝景期間,兩人有許多應酬唱和的詩作,稍晚時候,朱熹從中選出自己的20首詩作,寫成書法,即《奉同張敬夫(張栻)城南二十詠詩卷》(簡稱《城南唱和詩》)?!冻悄铣驮姟纺壳安毓蕦m博物院,紙本手卷,行書,縱31.5厘米,橫275.5厘米,凡64行,462字。此卷書法筆墨精妙,蕭散簡遠,筆意從容,靈活自然,在朱熹書法作品中排在第一,是中國100最美書法之一。朱(朱熹)張(張栻)會講意外為中國書法史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可謂佳話。
除了以上五種版畫畫像之外,還有其他幾種,由于篇幅原因,不做介紹,僅刊列于下:
明代王圻及兒子王思義撰寫《三才圖繪》人物七卷的《張南軒像》(圖11),《岳麓書院名人傳》、《書院中國》兩書中的“張栻像”就采用的是此畫像。清顧沅編撰《圣廟祀典圖考》的《先儒張子栻像》(圖12)。清道光乙巳洗墨池刊本《張宣公全集》卷首的《南軒張氏像》(圖13)。清康熙刻本、清代趙寧編《長沙府岳麓志》卷之一的《南軒張氏像》(圖14),《岳麓書院史》一書采用的是此像。明崇禎刻本、呂維祺《圣賢像贊》的《先儒張子像》(圖15)。民國十三年(1924年)源遠堂刻本《溈寧湯溪張氏九修族譜》卷一的《宣公遺像》(圖16)。民國二十八年刊本的四益堂 《寧鄉水口張氏八修譜》的《宣公遺像》(圖17)。
圖十一 《張南軒像》
明代王圻及王思義《三才圖繪》人物七卷
圖十二 《先儒張子栻像》
清代顧沅編撰《圣廟祀典圖考》(中華書局2016年)第262頁圖像
圖十三 《南軒先生畫像》
清道光乙巳洗墨池刊本《張宣公全集》卷首
圖十四 《南軒張氏像》
清康熙刻本、清代趙寧編《長沙府岳麓志》卷
圖十五 《先儒張子像》
明崇禎刻本、呂維祺《圣賢像贊》
圖十六 《宣公遺像》
民國十三年(1924)源遠堂刻本《溈寧湯溪張氏九修族譜》卷一
圖十七 《宣公遺像》
民國二十八年(1939)刊本四益堂 《寧鄉水口張氏八修譜》
除了以上諸種,《新刻歷代圣賢像贊》(明萬歷二十一年1593年胡氏文會堂刻刻《格志從書》本,明代胡文煥校)里的還有《張栻像》。此書所繪四川人物有:揚雄、諸葛亮、武則天、杜甫、李白、蘇軾、虞集。遺憾的是,筆者手邊現無此書,無法刊布于此。
四、在日本的畫像
除了在中國流布,張栻的畫像在東瀛日本也有發現。
日本狩野派畫家狩野常信(1636—1731年)畫有《賢哲肖像》東西兩卷,收孔門弟子和漢唐儒者,下及宋明理學家共95人,張栻即在其冊?!顿t哲肖像》現藏日本東京博物館。狩野常信是明末清初日本著名的畫家之一,是日本狩野派傳人。狩野派是日本的一個宗族畫派,起源于時町時代(1338—1573),稱雄日本畫壇約兩三百年。據方彥壽教授推定,狩野常信繪制包括張栻等的《賢哲肖像》的時間可能在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這可能是日本人所繪《張栻畫像》最早的一幅肖像畫或唯一的肖像畫吧。惜筆者沒有找到狩野常信所繪的這幅紙本張栻畫像,無法展示于此,只能有待日后書畫之緣了。
圖十八 《張南軒像》
日本早稻田大學圖書館藏《儒仙》(刻本)左十七圖
日本早稻田大學圖書館藏有《儒仙》《武仙》各一冊,為菊池晚香舊藏。作者與出版年代均無考。其中《儒仙》為歷代儒學先哲先賢的畫像,上至伏羲、神農、孔子,下迄宋明理學諸儒,最后兩位是許文正(許衡)和王陽明,總共36位“儒仙”之畫像。一人一圖,圖上有“贊”和生平簡介。人物左右對稱。張栻在左十七,稱“張南軒”(圖18),右十七是真德秀。張栻前兩位是陸九淵(左十六)和朱熹(右十六),后兩位是許衡(左十八)和王陽明(右十八)。
張南軒畫像“贊”曰:
獻(應為浚)公次子,晦翁友生。決勇行力,玩索講評。將絕之書,忠告眷眷。好言令色,蓋汗滿面。
生平簡介如下:
張南軒名栻,字敬夫,廣漢人。長師五峰胡宏。五峰一見稱之,圣門有人。益自奮勵。作
《希顏》奏之,果除直秘。年四十八卒。賜謚宣。
受佛教之影響,作者將儒學先賢均視為“仙”,畫家更是如此,在畫家筆下,所有人物均為盤腿打坐狀。畫面中的張栻,盤腿席地而坐,雙眼目視前方,頭戴方帽,頦下則是銀須飄然。
圖十九 《張南軒像》
日本早稻田大學圖書館藏《儒仙》(抄本)第二圖
早稻田大學圖書館還藏有《儒仙》的抄本,其版式與刻本相同,人物形象與刻本也基本相同,但人物的排序以及文字則略有不同。抄本僅有圖像和贊,但沒有人物的生平簡介,并且像贊的文字是草書。在這個抄本中,《張南軒》(圖19)排于第二圖,第一圖為《許文正》,而在刻本中,第一圖是《伏羲》,第二圖是《神農》,這一點與刻本可以說完全不同了。據此,方彥壽認為,這個抄本和刻本之間應有某種先后的傳承關系,從其排序較亂且文字更加簡略這兩點來判斷,這個抄本應該先于刻本,有可能是刻本的原始本之一。
張栻是日本早稻田大學圖書館《儒仙》刻本和抄本中列入的唯一四川人,包括揚雄、蘇軾、魏了翁等四川大賢大儒均未進入,也不知道《儒仙》是依據什么標準來進行選擇的。
雖然張栻有畫像在日本,但從以上所述可知,其數量是非常少的,即使算上筆者沒有找到的那幅日本狩野派畫家狩野常信所繪的張栻肖像,加起來也僅有三幅。這個數字相比“東南三賢”中的另外兩賢朱熹和呂祖謙,特別是朱熹,確實少得多。朱熹的畫像在日本、朝鮮兩國流布的畫像至少有18幅。難怪有人這樣說:雖然張栻與朱熹同為“東南三賢”,但張栻的影響力可能只有朱熹的百分之一。這話雖然有些夸張,但從倆人畫像來看,好像還是有些道理。
五、出處不明的畫像
所謂出處不明的畫像是指某畫像標明為張栻像或張栻畫像,但卻沒有標注其來源何處。這種出處不明的情況分為兩種,一種是書籍刊發,二是互聯網網發。
1、書籍刊發
圖20 《張南軒像》 圖21 《吏部侍郎始祖南軒公道像》
書籍刊發指出版書籍采用的張栻的畫像。如圖20、圖21,圖上方有《張南軒像》、《吏部侍郞始祖南軒公遺像》的題簽,分別刊登于鄧洪波輯?!稄垨蚰曜V》的第154頁、155頁,圖21還刊登于《易學簡史》一書,但這些書籍均沒有標明兩圖來源何處。
2、互聯網網發
由于互聯網信息來源廣泛且渠道眾多,這種出處不明的情況更多。筆者查詢,至少有以下6幅,其中,由于前4幅有“張栻”(圖22)、“張栻像”(圖23)、“秘閣修撰南軒公像”(圖24)、“南軒公像”(圖25)的題簽,可以明確它們是張栻的畫像。而最后兩幅圖(圖26、圖27)沒有圖簽,只是在畫像外面以文字形式介紹它們是張栻像。不過考慮到互聯網上信息錯綜復雜、良莠不齊,因此我們只能認為所有這些互聯網上標明張栻像的圖像,它們可能是張栻像,也可能不是張栻,除非有明確證據證明它們來源可靠。在古人畫像中,張冠李戴的情況經常出現。
圖22 《張栻》 圖23 《張栻像》
圖24 《秘閣修撰南軒公像》 圖25 《南軒公像》
圖26 《張栻像》 (文字介紹) 圖27 《張栻像》(文字介紹)
由于資料文獻有限,加之筆者也非研究張栻的專家,沒有時間對以上兩種情況一一進行核實,只能有待后來者了。但以上兩種來源不明的情況表明,目前學術界對張栻的研究還遠遠不夠深入。
結 論
據上述不完全統計,各種朝代(包括不知來源)留傳下來的張栻畫像共計26幅(不包括圖10 的朱熹《城南唱和詩》),其中:可能完全出自宮廷畫家筆下的紙本畫像4幅,出自民間畫家、出處清楚的版畫畫像12幅,在日本的畫像2幅,出處不明的畫像8幅(包括書籍刊發、互聯網網發兩種情況)。這些留傳下來的張栻畫像均是研究張栻在各個朝代影響、地位、傳播等的珍貴的史料。當然,可以確定的是,張栻的畫像應該遠遠不止于這26幅,其真實數據肯定高于現有的統計數字,譬如:本文中日本狩野派畫家狩野常信所繪、今藏于日本東京博物館《賢哲肖像》東西兩卷中的“張栻像”,就由于筆者收集不到這幅畫像,就沒有統計進來。因此,張栻的古代畫像究竟有多少幅?目前還是一個待解的問題,只能有待今后研究者的研究成果了。
總體來講,筆者認為張栻畫像的研究現狀堪憂。據筆者查詢,如果不算本文的話,可能迄今為止還沒有一篇專門研究張栻畫像的文章。相比與張栻同一級別的歷史文化名人來講,對張栻畫像的研究遠遠落后。仍以朱熹為例,到目前為止,關于朱熹畫像的研究,不但有學者陳榮捷的《朱子畫像》(《朱子新探索》),韓勇、毛雄飛《白鹿洞書院朱熹自畫像“禮容”觀》(《藝術評鑒》)等一批學術論文發表,還出版有彥《朱熹畫像考略與偽帖揭秘》的專著。
筆者在寫作本文時還注意到一個現象:除了上述張栻的古代肖像畫像,尚沒有一幅張栻的古代寫意畫像。一般來講,一個人名氣越大,歷代畫家描繪的越多,其寫意畫就越多,譬如,描繪諸葛亮(諸葛亮是2017年四川省公布的10位第一批四川歷史文化名人之一)的寫意畫,僅有明一代,就有朱瞻基的《武侯高臥圖》、戴進的《三顧茅廬圖》、謝時臣的《諸葛亮像》、朱有燉的《孔明讀書圖》等,現代更有張大千等繪的《出則為孔明圖》。但是,在宮廷南熏殿畫冊或民間正式畫冊中與諸葛亮、李白、杜甫、蘇軾等人齊肩并列的張栻,好像沒有一幅描繪他的寫意畫。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是因為張栻的名氣在官方認可較高(如配享孔廟),但在民間普及度仍然不夠?還是張栻的影響僅限于學術界,卻沒有為普羅大眾所熟悉?這些也是研究張栻畫像延伸出來的值得研究的一些問題。
以上諸種不足、不解和問題,都說明張栻畫像研究的空間很大,沒有解決的問題很多。其實,在四川,不僅僅是張栻,除了諸葛亮、李白、杜甫、蘇軾等極少數知名度極高者之外,其他四川歷史文化名人畫像研究都面臨著同樣的窘境,我想其他各省市的情況與此也相差無幾,因此,都需要官方更多的關注和學者們更多的研究。有鑒于此,故寫本文,且當拋磚引玉吧。
由于敝人學識有限,掌握文獻又不足,故本文肯定多有錯訛之處,敬請方家批評指正,不勝感激。
注:本文刊發于四川大學哲學系主辦《圖像美學》第二輯,四川人民出版社,2023年5月,P197—225。原標題:《張栻畫像考略》。本文注釋及參考文獻均已略去。如欲了解,請查看原文。
唐林,美術史學者,四川省社會科學院藝術研究中心主任,四川歷史研究院學術委員,西華大學蜀學院學術委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個人獨著《四川美術史》上、中、下三冊(共320萬字)被譽為“開創之作”,填補了地域美術史的一項空白。部分文章被譯成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