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在藝術上開時代之風氣,甚而立派開宗者,不多。一部中華書畫史,有記有載者,也不太多??梢娖潆y。
近百年,尤其改革開放后,有的從藝者,有超乎常人的大智大勇,如揭桿之英豪,聲色不小,而終泯然眾人者,當是底蘊仍不夠深厚,非一味謀強使法得成。此底蘊,是畫筆,是文筆,也是筆墨之外之所為。是文化,是傳承,也是所處之大小環境,甚至,包括同行者、追隨者乃至觸碰到的蕓蕓眾生。一位真正意義上的藝術家,實需磨礪,甚至磨難,需要打拼,方能打造。
貢布里希說,其實沒有藝術,只有藝術家而已。比方而言,或可說,沒有佛,只有求法得法之僧人。
藝術,也是相由心生,在妳以手以心觸動了天地那一刻。所謂觸動,是紿自己原有的積累,遇到了一個機緣,或正,或側,或反,但絕非全新的東西。故,放下自我,清空自我,實難。修藝者如修禪者,實難通過清空自己而證悟大道找到自己。因為難,所以有魔力,所以那麼多人如逆流而上的一條魚,賣命不已。
由于自己也一直躋身于書刊編輯,對近些年文化藝術類紙媒網媒頗有關注。而近年,遇到蜀中“蓮界”,也因此熟識了張劍先生。
張劍,也是一位幾只手都忙乎的畫家。編刊,攝影,寫字,讀書,畫畫。似乎酒釀五糧一般,在熬煮著自己。也正是因此,愈加有意好好相識。
其于編輯事,似家常,諸般物事人事畫事不慍不火地進行。也如一幅畫作的完成,一筆筆,一天天,似平常,而完成時,能在一望間使人驚艷。
其于繪事,也似編輯。山水,花鳥,人物,都出筆下。
讀張劍作品,是件快事。干凈利索,必是源于良好的筆墨素養,源于生命中日日的取舍與晨昏的探索。其畫面中,總有一汩汩情與趣涌出,如見熒屏,打開時,便鮮活在那兒了,與情節無關,與時空無關,只與作者和讀者有關。
張劍多作人物,且成就亦多。我雖不能,卻頗多感觸。筆下人物,如臺上角色,其佳者,可以觸及到別的生命,甚至有了自己的生命,一定是源自創作者自己生命與歲月的附著與賦與,一定是其本人的無限追求與向往在其中,也一定會有那麼多的道不盡,才會有繞梁余音,直至掩卷后許久。而此中消息款曲,又豈觀者盡知,其后必多風雨春秋,必多悲歡離合,必多苦心孤詣,才有少得??磸垊ψ魅宋?,生旦凈末,演繹的一定是其自己心中的苦辣酸甜,且自編自導自演,會莫名地悲喜心頭。
張劍也作花鳥與山水,意筆既精且閑,如蜀中風物,氣清而峻,味厚而醇。以此補人物之筆,正如其以讀寫編之時光來滋潤畫筆,結果,令人稱妙。從張劍的書畫里,能見天分,也見古人。
勤,“劍”鋒出自磨礪。張劍是位職業畫家,他清醒且自勉著。見過他一大批的寫生臨摹與創作,其間的心思與氣力,當如職業軍人之習練。由此而知,好畫之所由來。
情,篤初誠美,慎終宜令,能使人持之以恒者,必在情志。畫人當下,謀生已難,況謀業乎。然而,一位真正的畫家,總是因愛而始,心中有情,筆下方能得意。
談及情懷,其語尤多。張劍年即半百,也是中歲心境。心動時,他說:下一個十年,再作努力,再作筆墨錘煉,更向硯頭求波瀾。第二個十年,力可減而意欲多,當思法變,水落石出后,以見自家面目。再后,古稀即來,任筆由之,無論年齡,且揮且歌。我聞心動,心醉。
再好的技與能,仍需情字來導引。
如禪家言,前時此時,非妳本相,我們當一直尋找,找遍大千,尋到自己。
尋到自己時,已作萬千相,方為菩薩相。受了干福萬苦,才有了此心,才有此相。
前日與張劍閑聊,作畫與編書,讀書與游走,張劍相告,又于蜀中訪得一寺,陳跡尤多而今人愛古,寺中僧竟收攏了大批石雕舊物,頗為可觀可賞,且寺隱深山,既幽且靜。言語間,又動入蜀之心?;蛟S攜”劍”蜀山,會大快一場。
有人說著書與讀書,身后名聲才是真名聲,非只眼前人,他們只是牽線搭橋,引介與篩選重要者。故,追逐時下,是舍本逐末。只有那些真正重要的作品,才會在光年以外繼續散發人類理智的光芒。
整個文化與藝術,亦如此。昨日,收到一本畫冊,是四川詩書畫院一套《回望東坡》中的”張劍”。燈下細讀,一幅一幅,筆墨后面,一顆心在跳,讀到的分明是心電圖。筆墨之外,想到了東坡,也似乎望見了未來,好的東西,帶著i份穿透力,和一種超越的氣息。
時空再異,此心攸同。
這些作品中,閑印曰“椒園”,曰“麒躍閣”,可見主人出眾之意。又有印“今是昨非”,見其精進之心。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欲飛揚者,必需逆風,既如此,何妨吟嘯且徐行。
于是,忽然間心念來,給張劍以兩個“十年”,不知他能磨合出如何一幅畫面?;蛟S,多年后那個世人囑目之張劍,就是今日這個張劍。
——文/劉大石